只是爱未讲
一
“你们相信奇迹吗？”
“呃，江洋你看《读者》吗？我记得上面有个《天方夜谭》的故事来的，我想想啊......”潘翰田咬着烟皱眉。
“他北大的啊，都看《知音》的。”曾煜嗤嗤地笑，中指插在一张光盘孔里慢腾腾地转悠，呼啦一圈，呼啦又是一圈。
“不是的....”江洋盯着曾煜，“就是....奇迹啊....你看德尔塔文明有那么多超武器，我们的头顶悬浮着成千上万的捕食者，连上海都要陆沉了，也许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也说不好.....欧洲人发现有中微子比光速还快，这就说明我们能造个时间机器，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去改变一些东西，比如...”
“你丫穿越小说看多了吧？”曾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而且比光速快什么的也太逆天了吧，不过要是意大利人发现的这可不能算是奇迹....."
"行了行了，”潘翰田不耐烦地挥手，“别娘们唧唧的，再穿越也改变不了林澜跟杨建南订婚的事，算了吧。”
曾煜看上去也挺高兴，扭着身子去抢潘翰田的烟：“算了吧，她跟你不配。”
潘翰田伸手打掉曾煜的爪子，把烟移到了嘴的另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是不配，你一个中尉，一月补助加起来就680，没车没房吃食堂，人凭什么跟你。”
“我......就是觉得，我得喜欢个女孩吧，这样才能显着其实我过得也挺好......”
“是挺好啊，现在战争时期，军人多吃香啊，咱住的五星宾馆以前一晚上就2500，”曾煜掰着手指头，“哦对，我们还天天晚上陪你打帝国呢。”
大猪弹弹烟灰：“曾煜你个没出息的，找媳妇都要找会打帝国的，难怪到现在都找不着女朋友...算了...光盘给你拿来了，你看是不看？”
曾煜献宝似地伸出手。
曾煜这个人呢，虽然看起来瘦，其实是骨架小，藏得住肉，手面上就圆润的凹下去，胖嘟嘟得让人很想捏一下。
江洋愣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想去碰曾煜的手指，可惜曾煜已经缩了回去，光盘掉在了地上，远远地滚开了，停在下水道口，被汇流的污水冲刷着。
“我操我操！”曾煜猛地站起来想去捡，想了想，低头问，“你想不想看啊？不想看就算了。”
曾煜站在背光的地方，江洋看不清楚他嘴巴一张一合地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眼睛是亮晶晶的，有倒影。
曾煜又想了想：“其实除了你，大家都看过了，真心牛逼，要我我就想不出来，你知道么杨建南他......"
“算了，再牛逼又怎么样，又不是我想的，我不要看，你也别说。”江洋抬起头，“要是...要是我求婚...”
“哎呀我操我操，下雨了，我先回去了啊，走了走了。”曾煜忽然跳了起来，弯腰一把捞起帽子扣在头上，猴子一样窜没了。
江洋又低下了头。
潘翰田默默地抽烟，一直抽到烟蒂，才恋恋不舍地扔在雨地。
“要是我求婚，我只想说一句话...”江洋忽然抬起头来。
潘翰田没有听他说下去，站了起来以他固有的潇洒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雨急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打在衣服上，音乐一样。江洋四处看了看，光盘已经被冲进了下水道，不见踪影，面前是空无一人的南京西路，他张了张嘴，雨水就滑了进去，有点咸。
“要是我求婚，我只想说一句话，我爱你。”
我只想说这一句话，只要你肯听我讲，就好了。
二
中信泰富31楼。原总控制室。
高空的风呼啦啦的穿透整个楼层，林澜站在落地窗的边缘，一步裙被风拉扯着发出类似旗帜的飒然声响，长发像海水中自由伸展的海草。
“那个...."江洋挠挠头，林澜这一身......让纠察看见就完蛋了啊......
“你也来吹风？”林澜走过来和江洋并肩，顺手按下电梯的下行键。
“嗯，那个，你要结婚了啊。”
“嗯。消息传得这么快，你都知道了？先定婚，今年夏天就结。”
“恭喜了......其实......”江洋又挠挠头，“其实......我挺羡慕杨建南的......”
“嗯？”
“他石家庄陆军学院毕业啊，战斗英雄啊，才31就是中校了，哦现在已经是上校了.......”
“嗯。”
“真是高帅富啊...我也想这样来的，一直都想，特别想，赚很多钱，变很有名什么的，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最想我爱的人也爱我，可是我爱的人好像并不爱我......不过......不爱我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不要恨我就好......”江洋抽抽鼻涕，翻了一圈口袋才发现没有带纸，“没了窗户还真是冷啊......啊电梯来了。”
江洋进电梯，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林澜：“你不下去吗？”
“你......”
“那我先走了，晚上还有事呢。”
电梯门缓缓关合，轻轻震动一下后开始下沉。
“恨也没有关系，只要别忘记我就好了。”江洋想了想，对着金属门板轻轻说。
三
醒来的时候江洋正躺在锦沧文华酒店11楼自己的房间。听见动静，首先闪现的是潘翰田的脸，而后是曾煜的，看起来他刚洗完澡，背心搭在肩上，正裸着上身擦头发，一颗飞溅的水珠迸到江洋的脸上，凉凉的，有点痒。
潘翰田兴奋：“好歹算是醒了，否则你就是指挥部第一个醉死的人了。”
曾煜倒是一脸怒气，恨恨地毛巾扔了出去：“我操你大爷！”
江洋歪了歪脑袋：“我没大爷。”
没砸中，曾煜更怒，顺手把背心扯下瞄准：“那就操你！”
江洋的视线里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干净的衣物散发出肥皂的清新香气。
“那倒行。”江洋想。
潘翰田捞起背心丢给曾煜，把一份东西塞到江洋手里：“来，看看！”
江洋硬撑着瞪大眼睛，读着手里的那张纸。
“尊敬的指挥部各位首长：
“本人江洋，对于日前在指挥部办公地发生的酒后闹事行为经过深刻反省，做出如下检讨。
“作为一名服务于国家、服务于人民的解放军预备役军官，我没有深刻理解自己的神圣职责，把个人的情绪凌驾与集体利益和国家安危之上，置组织纪律于不顾，无视领导和同事的信任，闯入泡防御指挥部大办公室，借酒滋事，毁坏公物，侵害同事......
“在此，我表示深切的检讨和最真挚的歉意，即使用忏悔二字，也无法形容此刻我内心的难过......”
江洋拿着纸翻来覆去的看，又读了一遍。
“没事没事，就是个警告，不会记过的。”潘翰田忙安慰。
“我闯入指挥部大办公室了？”
“没说的，你一脚踢开大门，一声大喝——鲁智深醉打山门也就跟你堪堪相媲美！”潘翰田很赞叹的样子。
“屁！你丫一脚踹我屁股上了！我刚接了一满杯子的热水！还鲁智深呢，你丫充其量就他妈贾宝玉！”曾煜激动起来。
“毁坏公物？”
“这个倒是小事，曾煜还没爬起来呢，你就把人杯子抢了，以为是酒杯，狂灌了一口，嫌烫，又给吐了。”
“然后又把我杯子砸了！全他妈倒我身上了！”曾煜说到激动处又恨不得脱了衣服往江洋脸上扔。
“侵害同事？有么？我侵害谁了？”
“就差写性骚扰了。曾煜刚爬起来你就把人给抱住了，怎么死挣都不撒手，哎我说曾煜你丫擒拿怎么学的啊怎么这么怂啊。”
“你你你你别打岔！”曾煜涨紫了脸，白白胖胖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江洋，“你按着我非要我听你你你说一句话......”
“我说什么了？”
“我们大家期待了你半天，你没有说出来就咣地倒下去了。”
“我他妈都快被你勒死了......”曾煜大哭。
“我没说啊....”江洋呆呆地坐着。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曾煜叉腰怒骂。
“来，先签个字！”潘翰田把笔塞到江洋手里。
江洋低头在检查上面签自己的名字，宿醉过后手特别抖，两个字写了很久。
“对不起。”江洋声音有些发颤。
“呃？”曾煜愣了一下。
“曾煜我就想跟你说我对不起你就这个没别的了赶紧让我再睡一下我都困死了。”江洋扔了笔，一头扎进枕头里。
曾煜想了一下，嗯，这也可以。
四
爸爸妈妈：
你们好么？
过几天我们也许能在兰州见次面。
事情是这样的：指挥部现在很缺技术员，需要增兵。反正北方的大学全都迁到兰州去了，我们将军要我去做动员报告，潘翰田也去
还没有写完，灯就黑了，整个城市都黑了。
这不是普通的断电，是陆沉计划的预演之一。当整座城市沉入地下，所有高压输电管线都会因为地壳的剧烈变动而出问题，到时候势必要全城断电。他们正测试断电的操作程序。
笔记本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电池还能支撑1个半小时。
江洋打开门，站在走道上想了一会，开始敲门。
“谁？”曾煜刚睡下，口气很不耐烦。
“我，江洋。”江洋横着手肘抵住门，“曾煜你去兰州吗？”
“哪有那么好命，老大怕我一去不回来。”曾煜打着哈欠。
“哦，你没念过大学吧？”
“屁！老子只是长得嫩！别个个都以为老子今年才17！老子念的是正经军校，和你们这种老百姓不一样，说出来吓死你！”曾煜一下子精神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
“我就问问你去不去兰州。睡吧。”
曾煜骂骂咧咧地关上门。
江洋回屋时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月光很温柔的铺满了整个房间。
江洋敲了一下回车键，接着写家书。
我认识了一个人，想要在一起，可惜搞不定。
上海快要陆沉了，我倒是不怕，反正大家都死在一起。
我爱你们。
江洋
即日。
五
上海陆沉前24小时。浦东机场临时指挥部。
将军坐在桌头，下面是潘翰田、曾煜和江洋。
“重申一遍纪律啊，沉默期15个小时45分钟，杂物全部放进面前的托盘中。现在依次试穿飞行服。”将军敲敲桌子。
宪兵上前几步，在桌上摊开飞行制服。
“报告！”江洋猛地站起来，一跺地面，高声喊。
“不许上厕所。”将军没看他。
“报告，我真尿急......”
“年轻人，经不住事，这种心理素质怎么上战场！”将军痛心疾首。
江洋只好原地兜圈子。
曾煜一边费劲地提裤子一边笑，身边围了一圈地勤在检查氧气管、配枪、工具刀和降落伞，江洋想丢个白眼进去，可是他看不到。
一滴水滴在江洋面前的地上，化纤的地毯上冒起一缕淡淡的青烟。
江洋愣了一下，往后退几步抬头看天花板，那里有一小块湿迹，一滴黄绿色的水挂在上面，再次滴落时，地面上泛起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闪开！”江洋咆哮。
宪兵受了惊，咔嚓几声打开了保险。
江洋冲进人群，把曾煜拉了出来。
“哎呦你干什么我才穿了一条腿呢......”曾煜推着江洋的胸口想抗拒，江洋二话不说把曾煜扛了起来，脱掉了他的裤子。
曾煜是江洋唯一来得及救的人。
天花板崩塌，泛起的灰尘落下去时，几个地勤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征象。
捕食者！
宪兵举起微冲开始扫射。
“傻了，跑啊！”江洋一个嘴巴抽了过去。
回过神来的曾煜像被围堵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拽着江洋飞奔而出。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们对浦东机场都不熟，这里被军方征用后所有的办公场所都落了锁。
曾煜飞起一脚踹开一扇门，再把江洋也踹了进去，反手关门上锁，才瘫在门板上喘气。
“叫...叫你跑慢点...你...你不听...”江洋跟不上曾煜的速度，此刻眼冒金星，只觉得喉咙里都是甜的。
“老子...老子正经军校毕业的...跟你这老百姓...不一样...”
“这...哪儿啊？”
“厕所。”曾煜摆摆手，“男的。”
曾煜歇过了气就开始邀功：“我聪明吧？跟你来过一回就记得路怎么走，还没走错女厕所。哎你不刚尿急吗，不去啊？我不看你。”
江洋只顾着喘气，没搭理他。
曾煜喜滋滋的：“还是这儿好，有自来水，困个三天三夜也不怕，就是这儿都空了，也没人给咱们送饭。”
江洋渐渐回过神来：“这都空了......只有咱们俩......”
曾煜点点头。“别用这眼神看我哪，我共产党员不怕鬼的。”想想不大对，又改了一句：“是不信鬼。”
江洋双手扶着曾煜的肩，一字一句的说：“这里被征用了，没有机场的人，所有的地方都空了，你又上了锁，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说什么你都听着，好不好？”
“你听着，我要跟你说......”
“我知道。”曾煜低下头，江洋看过去发现他眼眶红了。
“我还没说呢你哭什么......我不是要说......不是我就是想说......”江洋一时手足无措。
“我们怎么能自己跑呢领导和战友还在屋子里呢我操我操！”曾煜失声痛哭。
一阵密集的枪声，无数弹孔出现在厕所的门上，有人一脚踢开了大门。
“还没死呢不用你哭我。”潘翰田硬声道。
“你怎么来了？”江洋愣了一下。
“一个捕食者而已，你当宪兵队吃白饭的？”潘翰田抖落背着的枪械，把弹夹扔到曾煜怀里，“跑的时候着急了，就带这么多，凑活着用。”
“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去？”曾煜问。
“现在E3区，过两条走廊就通着停机坪，哼哼一整面防弹玻璃幕墙，打碎了就行。”
江洋和曾煜沉默着上弹夹。
“你们两个人——”潘翰田刚转身，就想起了什么，回头挑衅地看着江洋。
“——都不会看建筑图纸么？文盲！”
六
转场作报告是很累的事情，尤其是在安全的大后方忽悠自己的校友上前线。
“下面有请我们的英雄技术员，上海陆沉计划小组组员江洋中尉，为我们描述那生与死的24小时！”
江洋清了清嗓子，抬手敬礼。
“你们相信奇迹吗？
德尔塔文明有那么多超武器，我们的头顶悬浮着成千上万的捕食者，连上海都陆沉了，也许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也说不好.....欧洲人发现有中微子比光速还快，这就说明我们能造个时间机器，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去改变一些东西，比如...”
下面稀里哗啦掌声一片。
江洋噎了一下，抬手又敬了个礼。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奇迹......只有顽强拼搏的精神，英勇无畏的作风，团结一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在我们队长的英明领导和队友的无间协作下......他们以他们的鲜血换来了今天的和平......所以，在座的各位，祖国需要你们，国防需要你们，泡防御空间战略指挥部技术局需要你们......人类文明的希望在你们的肩上......同学们......”
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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